字節跳動的扶貧達人訓練營已經辦到了第四期，每期1000人的培訓規模。這些“三農內容創作者”大都是貧困地區最普通的村民，卻因為學會了利用智能手機進行圖文創作乃至短視頻拍攝，最終變身鄉村創作達人，甚至是擁有海量粉絲的“網紅”，給村莊的帶貨量達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過去三年的時間里，阿里巴巴經濟體的助農平臺以不同形式培養了超過10萬名“農民主播”。小主播們有大能量，鏡頭前四小時賣出上千萬元農產品，600秒助銷300萬斤大米，都是他們曾經創造出的佳績。

“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瓶頸得以解決，走上網絡平臺迎接著滾滾流量，變身“爆款”的貧困地區農產品能否真正成為貧困群眾賴以致富的支柱產業？記者走訪北京、四川、廣西壯族自治區等地，一些地方扶貧干部和貧困群眾講述了“爆款”背后的故事，其中有經驗值得推廣，更有一些具有典型意義的“短板”需要補齊。

當流量來臨，供給側當如何發力？

確保品控讓“網紅”名副其實

如果此時，你在淘寶上輸入“廣安龍安柚”幾個字，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店鋪都處于“售罄”狀態。龍安柚是大自然給四川廣安人的饋贈。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龍安柚就因其鮮嫩多汁、色澤紅潤而在國際國內果品展銷會上多次斬獲獎項。廣安區龍安鄉群策村是廣安柚的發源地，群策村村支部書記馮宗華告訴記者，群策村800多畝果園的柚子自從2016年搭上電商扶貧的快車后，再也沒有愁過賣，每年十一月份的柚子節，村里會被城里來的車子堵得水泄不通。最好的柚子，四個一箱加運費賣到119元還供不應求，“有的經驗豐富的老果農，一年靠柚子收入十六七萬元沒有問題。”

但并非所有的“龍安柚”都可以能夠撐得起“爆款”的品質。同樣處于“甜橙適宜區”的廣安區其他幾個鄉鎮，龍安柚的價格一直上不去。當地村民分析原因，這些鄉鎮的龍安柚種植普遍集約化程度低，能達到6公頃以上的種植戶并不多，導致種植和管護標準不統一，加上有些間種了柑橘等，串花現象難以避免，果子在外形、顏色和口感上就存在參差不齊的情況，“就算短暫借勢，在網上火一波，也沒有辦法維系長期的好價格，以及線下的大批量走貨。”眼下，廣安區正建設和完善龍安柚標準化生產基地，以期龍安柚這一“爆款”可以實現規模化和標準化的量產。

農業農村部扶貧辦相關負責人在整理產業扶貧、電商扶貧的案例時提出了這樣的觀點：“在電商上賣火了的扶貧農產品，要持續富民，一定繞不過標準化生產這一關。要引進龍頭企業，進行統一管理，并利用農村電商，進行品牌管護和搭建銷售平臺，面對滾滾而來的流量，就是面對大量的網民監督，這時候尤其要重視品質把控，不能讓少量劣質農產品壞了好不容易打出來的招牌。”

如果“爆款”本身由于特殊性，無法實現規模化生產，提高產量呢？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李小云在云南西雙版納的勐臘縣河邊村進行扶貧實踐時，曾在“小云助貧”的微店里對地處熱帶雨林的河邊村的“雨林雞蛋”進行了成功的營銷，一個雞蛋賣到了10元錢，被李小云的朋友們戲稱為“小云金蛋”。李小云坦言，“由于要保證原生態的品質，保護天然生態的品牌，‘雨林雞蛋’的規模無法擴大，實現不了量產，我們針對會員進行訂購雞蛋的模式被控制在非常小的范圍內。”

雖然無法成為支撐鄉親們走出貧困的主要支柱，“雨林雞蛋”還是為河邊村帶來了一定知名度和美譽度。后續隨著河邊村建成了以“瑤族媽媽的客房”和相應配套設施建設為主體的文旅結合支柱性產業，河邊村的雨林雞蛋和冬瓜豬等產業成為村莊的輔助性產業，共同為河邊村的擺脫貧困發揮著作用。

健全冷鏈物流讓“爆款“安全抵達

位于密云水庫之畔的燕落村，是北京市有名的低收入村。每年九月開庫，肥碩的水庫魚在抖音上活蹦亂跳的視頻，引得北京市民紛紛前往購買。“水庫魚好，卻在成為燕落村村民的致富魚上差了點勁。”在燕落村擔任第一書記的諶應新說，由于物流體系不發達，想吃水庫魚的北京市民得專門驅車幾十公里來到燕落村吃農家樂，漁民們在短暫的開庫期每天能打撈到大量的鮮魚，農家樂一時消化不掉的，就只能擺在路邊坐等買主。

去年，這一情況有所好轉，密云水庫三寶小銀魚、噘嘴魚、胖頭魚在北京盒馬鮮生的16家門店同時上架銷售，借著盒馬鮮生強大的物流體系，好魚終于能走上更多人的餐桌，“如果物流體系再發達一些，密云水庫魚應該能走得更遠。”諶應新說。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四川省貧困縣古藺縣。2018年8月，40余名網絡達人共同發布98篇關于古藺縣脆紅李的推廣文章，三天時間內，文章點擊量超過200萬，網銷脆紅李42381單，超過21萬斤，3000多戶建檔立卡的貧困果農家庭因此獲益。古藺縣縣長陳廷俊在抖音上為鄉親們的脆紅李代言的視頻更是刷爆了朋友圈。網友的評論中，大量網友為網絡達人和縣長的行為點贊，稱贊古藺縣的脆紅李品質優良。但同時，也有些購買了脆紅李的網友留言說，“果子寄到已經開始爛了，我接受了，但是不太開心。”

貧困地區的一些農產品之所以能夠成為“爆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地處偏遠，產品并不被大多數消費者所熟知。產品的“獨特性”“新奇性”本身就具備吸引流量的屬性。但如何讓“新奇”和“新鮮”同時到達，可能這個痛點的解決，比打造一款網紅產品更具有挑戰性。

四川省政府口岸物流辦副主任李叢坤認為，物流成本高，是制約扶貧產品銷售的難點痛點，也是必須攻克的焦點。針對貧困地區農產品上行物流體系建設的長遠問題，四川省正在涼山、阿壩等貧困地區建設農產品物流園區、產業園區以及冷鏈倉儲和農產品集中配送中心。

農業農村部負責產銷對接的相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網紅農產品往往在一個短時間內吸引了大量流量，物流體系的結構性短缺就有可能給剛剛培育起來的特色扶貧農業產業造成影響，一來，希望消費者能夠給這些正在成長中的產業一點時間，二來當地政府和各幫扶力量應當在流量來臨之時做好應對方案，盡量調配組織好各類資源，幫網紅農產品一起度過并且利用好“風口”。

適應商業生態“流量”過后更要留住人心

今日頭條平臺上的“巧婦9妹”甘有琴，通過拍攝原汁原味的農家短視頻走紅，進而在很短的時間內，幫鄉親們預售出了十萬斤水果。有數據顯示，2018年廣西壯族自治區四分之一的順豐荔枝訂單都來自“9妹”所在的村莊廣西壯族自治區靈山蘇屋塘村。

短視頻帶來了流量，但成就“巧婦9妹”成為鄉親們的“帶貨王”的，卻不得不提到背后的“九哥“。“九哥”是“巧婦9妹”的愛人，由于外出打拼時曾有過企業管理經驗，當“巧婦9妹”的短視頻在平臺上走紅，接到今日頭條平臺發出的開設“山貨放心購店鋪”的邀請后，“九哥”包攬了采摘、運輸、包裝、物流等一系列后勤工作。從“巧婦9妹”的店鋪賣出去的水果，不僅規格統一，還大多配發了一次性水果和開果器，山區老鄉的熱情體貼和產品的精細標準同時得以體現。不僅如此，“巧婦9妹”更是十分看重粉絲們的評論，每天成千上萬條的評論，她盡量回復的同時，還把粉絲們的建議及時結合到視頻的制作和產品的改進中去。

今日頭條扶貧達人訓練營的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扶貧訓練營每期免費招收1000名學員，但真正能夠拿到畢業證的，最多只有二分之一。而真正在網絡平臺上成為扶貧達人的，數量就更少，“打造網絡爆款的要素，不僅僅是大山里的好山好水，還要求我們的農民朋友提高產品質量和服務質量，更要適應商業生態。”

網絡平臺將貧困地區的好風光、好產品推到人們的視野之內，帶來了流量和機遇的同時，也帶來了挑戰。由于不適應商業生態而慘遭滑鐵盧的例子不是沒有。

以旅游產業為例。被綜藝節目《爸爸去哪兒》帶火的雪鄉一度成為網紅景點的代名詞。卻因為服務不到位、價格體系混亂等問題引發一系列負面新聞。如果能夠不僅僅盯著自身擁有的好風光做價格文章，而是借著被關注的時機，為消費者提供豐富的旅游項目和商品，提供良好的體驗，拓展自身的業態，從整體上提升供給側的品質和內涵，大山里的好風光大有文章可做。

電商扶貧專家、國家“十三五”規劃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汪向東認為，越貧困的地方產業鏈越粗放，在產品、供應鏈上承接能力不具備，需要在供給側上去提升自己，去適應網絡帶來的流量紅利，“貧困地區無論是農產品還是農旅服務，都存在著大量升級創新的空間。要讓好風光給人們留下來了還想來的好印象，還需要鄉親們在服務品質上多做提升。”